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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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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解

另一邊,裴適下馬同程相國問好。

沈荔與他離得遠,聽不到具體的談話內容。然而看他們二人神色,料定程相國不會同信中所言,讓她嫁與孟然。

思及此,沈荔松了口氣,只要聖上不打裴適的主意,那她二人總歸是要成親的。

裴適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,看到她晏笑盈盈,眼中少了往日裏因分離而有的憂愁,終於放下心來。於是他也回之以微笑。

程相國本看著兒孫滿堂,其樂融融,這一生的團圓願望終於落定,欣喜至極。

然而看到裴適看孫女的那一眼後,程相國移了幾步,正好擋住二人視線,他沈著臉說道:

“荔兒少時無父母養育,從小至大被那仇人撫養,性子卻是淡泊,重情重義,不像點珠一般睚眥必報。可我最是擔心她受傷。所以,等你征戰歸來,老夫我才願意將這乖孫女許配給你。事成之前,莫要踏入我程府半步,以免皇帝猜忌。”

這是提醒裴適做好“善後”事宜。

畢竟那日事發,因著裴適的父親晏遂昌意圖造反,便被禁衛軍著令帶回洛陽,聽候發落。而晏家滿門被打入牢獄,次秋處刑。

由於裴適被移入族譜,且與晏遂昌向來不合,聖上心知肚明,不欲發罪。

然而晏家犯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,裴適雖死罪可免,可活罪難逃。

聖上丟給裴適一個難題——平定蒙古。稍一個不慎,恐怕他還沒臥於沙場,就已經因晏遂昌而殞命了。

裴適聽出程相國的意思,回道,“相國無需擔心,晏遂昌大仇未報,百年晏家不會輕而易舉就走向覆滅。”

程相國卻沒聽懂這句話,以為晏遂昌還有其他手段,總會將剛剛統一好的大國推翻立為新帝。不過,等他終於理解這句話時,卻是在除夕夜了。

每近年關,天子總要下達旨意,召朝中重臣於除夕之日攜家眷入宮辭舊迎新。

晏遂昌試圖造反,今歲動蕩不安。然而趙國收服燕國失地,繳滅燕國王室,皇帝趙貞下令今歲要熱熱鬧鬧的過,就連京中四品以下官員皆可入宮同享君臣之樂。

除了程相國,程持和程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,便也在除夕受邀之列。

程家恐聖上責難,推辭不得,只能攜家眷入宮。

正在定鼎門大街上,官員愈來愈多,香車寶馬都擁堵在路上。

點珠掀開車簾往外看時,沈荔今日穿著一件煙霞色蜀錦上衣,而衣上花紋乃是暗金線織,被她穿得好不美麗,恍若天仙。

便也鬧著要一件,然而她不敢讓身邊的劉媽媽知曉,便想法子叫貼身侍女去要。

那侍女是點珠回到洛陽後親選的,只知程家視唯一的姑娘為掌上明珠,因此見到沈荔後,覺得她雖氣質優雅,可長得甚是一副好欺負的模樣,便趾高氣昂了起來:“點珠姑娘喜歡這件衣服,吩咐奴婢下車來問能不能借來看看。只需要半柱香的時間。”

借口還是同樣的借口,沈荔喝了一口熱茶,朝車簾外冷冷說道,“你們家姑娘如此喜歡,怎的不親自來?”

“姑娘說表姐心善,一定會借給她試試。” 侍女低聲說道。

采蓮掀開車簾氣說道,“你們家姑娘這麽知情達理,一定知道這麽冷的天脫衣服可是會凍壞我家姑娘的。”

侍女欲要狡辯,“馬車裏都放著炭爐,有我們這些奴婢照顧,不會著涼的。”但看到劉媽媽走了過來,又連忙祈求幾句便作罷。

點珠原本只想著沈荔對她服軟,她便也就作罷了,但聽到表姐居然高高在上,冷哼一聲說道,“表姐以為我真不敢嗎?我偏要將計就計。”

說罷,點珠趁劉媽媽不在,且父親母親的車馬都跟在祖父之後,便下了馬車朝前一輛馬車走去。

點珠會武,輕而易舉上了馬車,卻看到沈荔著百褶如意月裙正靠在暖意十足的車廂裏,好不嫉妒。

沈荔懶得同她講廢話,開門見山道,“程點珠,我穿什麽你便喜歡什麽嗎?這次見我穿蜀錦,你便想要嘗試。下次我若再換一件,你便還要試。那我以後每日換了新衣裳,都吩咐小廝去表妹那裏說一聲。好不好?實在不行,我以後讓管家每次做一模一樣的衣裳,給你送去。”

點珠下意識搖了搖頭,她才不是這樣的,怎麽可能每次都看上表姐身上穿的衣裳呢:“表姐,你不要因為有祖父祖母寵你,便忘了祖父祖母也不會虧待我。我做甚麽要你每件衣服。”

沈荔聽到她這句話,知她還有藥可救,淡淡說道,“對呀,可是我身上穿的,手裏拿的,你都喜歡。表妹喜歡,我做表姐的自然也得相送。才不負了你一心喜愛不是?”

“才不是,我不過是可憐表姐你,你憑借自己從前過得辛苦,靠著別人施舍與可憐有了這些,而我看不下去你這樣的人。”點珠為自己辯解道。

“可憐?” 沈荔心想你才可憐和可恨。

“對,你還可恨。”

點珠見表姐不想聽,但她就是想把心裏話說出,免得她每日放肚子裏誹謗:“我喜歡的你都擁有,我擁有的卻是我自己不喜愛的。只是正好你穿的衣服好看,還同我身邊的人關系都好,就連裴郎也為了你站起來,可是我什麽都沒有,沒有人為我做這些。”

點珠說完,才意識到自己輕而易舉就對表姐這張芙蓉臉說出了心裏話,心裏好不痛快。

憑什麽所有人在表姐面前都會放下戒備,都會主動靠近她,就連她都是,差點上了當。

點珠知曉自己萬萬不能說再多了,於是冷冷扔了一句話給她,“只不過看一眼,表姐這麽小氣。我看完了,這就走了。”

點珠就要掀開車簾下車,卻覺得忽然身子一軟,怎麽都動不了,她氣道,“又給我下毒?你這個毒婦。”

沈荔才懶得理她,今日要不去除點珠對她的羨慕嫉妒,以後不知道還要做出什麽荒唐離奇之事。

得了沈荔的吩咐,采蓮和另外一個侍女將點珠放到車塌上。

點珠一點都不想看她的表姐,歪著頭倒在另一邊,正好看到桌幾上的織錦鑲毛鬥篷,皺眉道:“裴郎的鬥篷在你這裏?”

“怎麽,表妹要試試?” 沈荔淡淡說道。

點珠被說中了心事,嘴上仍說道,“才不要,我家中多的是,別這麽可憐兮兮地看著我。”

沈荔才不想產生任何的可憐之心,但想起姑母那日的難過,以及那日點珠犯的大錯,還是選擇將知道的事情說給點珠。

然而對點珠這個人,又不能直接顯出任何說教,只得循循善誘。

於是,沈荔看著她故意說道,“點珠,表姐終於知曉了一切,今日我才懂你,原來是姑姑姑父虐待你,從來少你綾羅綢緞,胭脂水粉,將這些都給你的弟弟妹妹是不是。沒想到表妹竟然比我還過得苦……”

沈荔說著,就要褪去身上所穿的煙霞色蜀錦上衣給點珠穿。

采蓮和另外的貼身侍女見了,紛紛阻攔,“姑娘萬萬不可,這可是夫人好不容易得來的,姑娘莫要辜負夫人的心意。”

采蓮說道,“天氣冷,姑娘身子要緊啊。”又看著點珠說道,“沒想到點珠姑娘和我們家姑娘過得同樣苦……”

點珠還是第一次聽別人說自己從前過的是苦日子,忍不住回道,“我哪裏過的苦了?我比表姐好一千倍一萬倍。表姐莫要將我比作你,父親母親可說我是他們的掌上明珠!”

“掌上明珠?” 沈荔搖頭,顯然不相信。

點珠急了:“這麽些年,爹爹娘親只有我一個女兒。爹爹雖寵妾還喜歡外面的小倌,但你看看那些妾室可生了一兒半女給我爹爹?可舅母卻是外室出身。爹爹也沒因我是女子給我取名叫招娣,也沒整日盼望著家裏生有一子才算真正有了後人。娘親從來也不打罵我半分,也沒因為我壞了父親的大事而罰我跪祠堂抄經。從小到大,我就在祖父祖母身邊每天過著神仙一般的日子,比公主過得還暢快……”

點珠哼哼幾聲,心中十分得意,覺得表姐身上的新衣裳,還有桌幾上難得的鑲毛鬥篷也不是什麽稀有物。

這些東西,她院子多的是,從小到大,每年都有男子登門造訪,偷偷送她禮物;甚至堂堂翰林學士柳鵠還親手給她做了一只狐貍模樣的風箏,為等她,今歲還未婚。還有孟然,她犯了這麽大的錯,孟然也沒將這事透露半分。

點珠想到這裏,瞬間覺得表姐順眼了許多。

“哦~原來這些表妹心中都是知道的呀。” 沈荔起身,在她耳邊幽幽說道。

點珠睜著大大的眼睛,看到表姐的神情,明白方才自己全然中了她的計:“你騙我!”

她提聲說道,但神情卻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輕松許多。

因為,這麽些年來,她羞於承認的情感終於在此刻被她說出來。

如今,她終於明明白白自己內心,也終於敢面對心中過意不去的坎,終於不再執著於從別人手中奪物來宣示自己被愛著。

她明白了,自己永遠都是被身邊人愛著護著的。就連她欺負的表姐,她羨慕嫉妒的沈荔,也願意讓出一步點醒她。

此時,她甚至覺得,沈荔才是遠高於她,值得被周圍人世人愛護著的。

點珠知曉了這一點,心中再也嫉妒不起來,好像這份嫉妒不過是一個小石子,而表姐的心卻像書中所描述的汪洋大海一般遼闊,可以容納所有不幸,也願意分享所有幸運。

沈荔搖搖頭,從袖中抽出幹凈手帕覆在點珠臉上,叮囑道:“別再盯著我看了,小心下毒給你。”

點珠才不信表姐會給她下毒呢,不過也沒說什麽,乖乖地任由手帕在她臉上傳來一陣梅花清香。

采蓮看到點珠睡著,小聲說道:“點珠姑娘以前過得很苦。”

另外一個侍女采雲不解。

采蓮輕聲解釋,“點珠姑娘明明過得很好,不知要比我們家姑娘好多少倍,可總是覺得大家都欠她,還總是要姑娘許多東西。你說這不是苦是什麽?”

采雲是程家家生子,無比讚同采蓮的話,也說道,“就是就是,太苦啦。沒有我們家姑娘好呢。”

兩人彼此看了一眼,又同時默契地朝如詩如畫的主子看去。二人心裏都想著,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下來,看到她們家的姑娘,也要遜上萬分呢!

裴公子可真是這天下最幸福的郎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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